找到老谢可不容易,在北京通州一处大院子里,我在两条纯种西藏雪獒和一只四川猴子的监视下与老谢谈起了他和他的老家具。
老谢对于老家具的爱溢于言表
玩古董家具的人都“挂相”,当然这也只有那些老道的行家才能瞅出来。他们往往衣着随意,举止低调,略微还有些驼背(大概是经常俯身低头的缘故);他们能和各色人等在短时间内打上交道;他们可以蹲在一群民工中,让你看他们比民工还像民工;他们也可以和一帮历史教授混在一起,若论个明清两朝的那些事,他们或许比历史教授还门儿清。尤其是他们的眼神,当老行家看见一件令自己心动的宝贝时,其眼神往往不会做出如常人般圆睁二目,瞳孔放大的下意识反应,而是本能地在瞬间微眯双眼,又即刻漫不经心地移向他物,却将心留在了刚才的那件物件上。
有些道行深的行家,可以用余光,甚至用身体的敏感神经触觉到好货色的存在,哪怕它是“蓬头垢面”,哪怕它是“半隐半现”,他们的目光尽可将其全身来个“CT”,并从中断出它的造型,材质,年份,行价甚至是有无残损,是否为“原来头”(未曾动手修复过)。这身本事全凭着日积月累在江湖上闯荡而练就,因此老家具行当与现代传统家具制造业无论从渠道还是营销手法上都有着太多的不同,从而形成了传统家具业中一明一暗两个各领风骚的行种。
老谢就是这其中的行家里手,所不同的是,他玩家具不仅出身“根红苗正”,而且为人更是谦和低调。
老谢,1957年生在北京,精通英语和历史。1978年从农村插队回京,即被分配到北京华夏工艺品商店,跟老技师王福学习硬木家具的制作和修理手艺,后负责为华夏工艺品商店收购各种老家具以及其他文物,在古家具收购行当里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过眼经手的各类老家具不计其数。
如今的老谢与一群藏獒、猴子和古家具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与世无争。和老谢聊天,你永远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因为他眼里和肚子里有说不完的故事。老谢的周围常聚着一大批社会名流和国际友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古董家具的收藏。当我向老谢提出让他拿出一件最喜欢的古家具时,他的举动却令我出乎意料。老谢小心翼翼地从一大堆锅碗瓢勺废弃物中拎出一把没了一支胳膊的玫瑰椅。
断了臂的黄花梨玫瑰椅依然是那么的端庄俊秀
起初我并不以为然,但当他将表面的灰尘拂去,我的眼睛亮了,职业经验告诉我这是一件黄花梨玫瑰椅,年份够“明”了。但老谢坦白地告诉我,它确是黄花梨所制,但不到明,而是清制,我好生纳闷,依老谢的本事,给这个断了臂的玫瑰椅配上个“假肢”再修复一下,决不成问题,而更奇怪的是,老谢为何要将这件残器作为自己的心爱之物呢?
“她的美就在于她的残缺,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古人艺匠们的精艺。她就像一个被解剖了的人体,你可以瞧见内在的结构,对于我们当代家具制作者来说是具有借鉴意义的。我从未想过修复她,如果我做了就好比给‘维纳斯’接上两个胳膊一样可笑。因为再高明的技术也无法还原她历史的风韵。”老谢一口气把话吐了个干净。
“你看这“平地起”雕得多到位;你看这么薄的牙板里面也是榫卯结体的;你看这‘灶火门’上的螭龙有多传神;你再看这……”整个下午老谢都在为我讲解着这把玫瑰椅,他的眼睛里放着光。他告诉我曾经有不少行家盯上了这把椅子,其中一个老外在刚有欧元那会儿,就开出了10万欧元的价钱,他没卖,原因很简单,舍不得。
老谢,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家具玩家;一个古董家具行里的修行者。
他叫谢连生。
(高郡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