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史致广先生在电话里闲聊,临了史先生笑着说:“你来一趟吧!我给你介绍个美国佬,也是玩木头的,是我早年收的徒弟。”这下可吊起了我的胃口,采访了那么多玩家,还就是没有外国人,到底是史先生在“木头圈”的路子广,手已经伸过太平洋了!
约好了第二天下午三点,在琉璃厂海王村老史的店里见面,心急的我两点就已经到了,以往这个时候,都是老史的朋友丛者光先生在店里照看,今天却没见他,而是另一位50出头的平头男子。他让我稍等一会,说老史一会儿就带美国人来,专门让他先候着我,接着沏上茶,主动和我攀谈起来。这位“平头”先生姓周,叫周仰东,也是古玩行里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已经到处淘宝,爱听江湖故事的我,很自然地请他给讲讲自己收藏的新鲜事儿。他说话轻声细语,逻辑性强、且富有书卷气。“平头”打开八仙桌上的一个纸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方形笔筒,一看就是紫檀的老物件。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河北省雄县是非常有名的古玩集散地,女人在家打理农田,养老抚幼,男人则到全国各地搜罗古玩,练就了一批火眼金睛的民间文物高手。1995年夏天,我到雄县张岗乡逛古玩集市,逛了半天正愁没有中意的东西,腰上被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原来是一个中年农民,提着一个军用挎包,操着当地口音对我说:‘我看你像个买主,给你看个好东西。’我点点头,他便从包里逃出这个笔筒。我接到手里,笔筒不大却死沉死沉,颜色黑里透紫,棕眼特别细密,纵向开料的面上能看出黄色牛毛纹,是铁定的金丝紫檀。笔筒样式是明代四瓦块的方形,上下起线,丝足流畅。他张口要1500元,我虽然得之心切,但还得挑毛病说笔筒太小,来回几番砍价最后1100元成交。当地村委会在集市上还有‘收税站’,凡是买了东西的人还要交7%的‘交易税’,村口有人把守,一旦发现逃税,是要受罚的。这点和欧美很像,我当时交了80元的税金才走人。”
“平头”娓娓道来,讲得有声有色,我听得更是像小孩叼上了糖撒不开了,一时竟忘了史先生和美国人的事情,喝口茶继续和他聊。“李先生,您看看我这个物件怎么样!”说着他走到墙边,把盖在东西上面的布揭开——是一张红木画桌,前后两面造型一样,各有三个抽屉,两边是书卷头样式,抽屉下方有直枨连接角牙。最值得一提的是直枨并非一根简单的木棍,而是中间用两小一大的三块和田玉制成的玉璧装饰连接。
“这样子的东西还真没见过,做工倒是挺细的,就是式样有点奇特,不会是‘叉帮车’的吧?可部件搭配得挺贯通呀!攒的没有这么贯通。我这眼力有限,你别考我了,直接教我吧。”我底气不足地说。他笑了笑,笑得有点“坏”,然后继续慢声细语地说:“在海外古玩市场,经常能见到一些不错的中国物件,这个桌子就是我在美国达拉斯的一场拍卖会的预展上见到的,当时它的书卷头和玉璧都已经散了,除了桌子主体框架,就是一包玉片和一包木头块。我相中它,就拿准主意,不能让别人抢走,私底下通过朋友关系,让卖主撤拍,花了3000美元买下来了。为了保险,我把照片传给史先生看,他当时就断定是清晚期苏作的东西,确实很少见。这次带回国内,专门请人帮我一起按照原有的榫卯给组装完整。外国人不懂有咱们的榫卯技艺,更谈不上把几件松散的东西,重新组合做成‘叉帮车’了!”
一说美国,一提史先生,我先是点头称是,接着就犯起疑惑了,这“平头”一件件的东西怎么好像事先准备好的呀?史先生和那位美国人怎么还不来呀?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半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那京腔的大嗓门“少爷,你别让美国佬教你了!他再把你给教歪了!”史先生抽着烟悠闲地走了进来,指着“平头”笑着对我说:“这就是我要引荐给你的那个‘美国佬’——周仰东。吴阶平是他姥爷!知道周立波吗?不是上海说相声的那个,读过《暴风骤雨》《山乡巨变》吗?那个大文学家,那是他爷爷!”
原来“平头”周先生就是那位“美国人”,是入了美国国籍的。史先生特意安排让他在这里迎接我,让我们先聊,自己晚点到。为了今天的见面,周先生特意从北京的寓所中搬来宝贝画桌,那个明代紫檀笔筒,也是轻易不示人的。只是他犯了点“小坏”,没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则傻傻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入人家“瓮”中矣! (李泰华/文)
(来源: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