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前年十月,我对一只燕子展开了漫长的注视,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这样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样“事物”。它出现在一个展会上,起初我漫不经心地走着,后来就在一个转角和它偶遇。我没有做什么思想准备——这也不需要什么思想准备,是吧?所有的相遇,都会因为无准备而更加美丽。
第一眼看过去,我就看到了这只活生生的鸟,又迅速认出这是一只燕,每逢下雨,都会有这样的燕子低低疾飞,尾羽的轨迹如同滑冰运动员一样打在空气里。它的翅尖上有一点点光,是的,就是这光,让每一根羽毛都被赋予了生命,让它显得更加鲜活。燕子静静地望向远方,没有声响。忽然,有一个光点从它的翅尖跳到了眼睛上,我确信自己看到了它的眼波流转。
可是我怎能不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雕刻!它雕在柜门上。我就站在自己的这个位置,认真地看着那只燕子。过会儿,又有人走了过来,也“呀”地惊叫了一声,他也看到了这只燕子。“这燕子怎么可能雕得这么逼真?”他走近去细看,用手抚摸,感受着,又摇了摇头,像是赞叹。然后,又离开了。
只剩下我和这只燕子。我也像刚才那个人一样,慢慢地走了过去,体会着我注视的不同距离所产生的变化。越是品味,越是惊异。工人雕刻的时候,恐怕是一边雕,一边和它说话,不经意间就给它贯注了这样多的灵力吧!这只燕子,大概在半夜会从柜子上飞走,飞到广阔的世界里晚上那么一圈,再到凌晨的时候回到柜子上来吧!
我终于抚摸到了它,这只“大红酸枝的燕子”。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完美。比如尾羽那里,还能见到一点点轻微的擦痕。还比如眼睛那里,也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活灵活现。但出于对它建立已久的热情和感动,我依然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艺术精品。我望着它,望着,希望它能感受到我的观望,因此能够获得一个真正的生灵配得到的安慰感。
我想起以前有一个朋友,会这样比喻自己见到一件极美的艺术品:首先,这样东西是存在于我身之外的,我感叹造物主能够让我见到这样的精品;而后,因为它的美震撼到我,因为我反复看它,乃至让这种美的感受进入到我每一个细胞,我就算和它融为一体了;最后,我又清醒地分离于之外,再度清醒地审视着它,并获得新的感受。
恐怕,我也经历了这三个步骤了吧!我买下了这对柜子,否则我会终身遗憾。我把柜子摆在朝南的卧室,不怎么向别人提起我们是如何相遇的。它是我一个私有的宝贝,一个秘密,一个美好而又默契的伙伴。不过,每当我看着它,老伴都会说我傻,问它究竟是怎么勾住了我的魂魄——让我每每一望着它,眼神都会变得柔和了。他一直说我有少女心,而我会回复他,有一本书的名字很美,叫做《菩萨也有少女时》。
后来,大概是三四个月之后,他终于懂得了我买这个柜子的初衷。那是一个傍晚,五六点钟,阳光从对楼的玻璃窗户反射过来,落到了卧室。老伴正在那里找东西,看到了柜子,就呆住了。他唤我进来,说:“你快看那只燕子!和真的一样!”这也是他的“奇迹时刻”。 (流萤/文)
(来源: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