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着的夏天,头顶上是香气馥郁的栀子花。我趴在河塘边上,用一根细绳拴住蚯蚓,一头丢在水里。不多久,一只有两个指头那么长的大虾就钓了上来。我站起身来,走进一个有着老乳丁和裂缝的老木门的院子里。我奶奶正坐在院子里面摇着扇子。我趴到两个小凳子上写作业,一个凳子是高的,我拿来当桌子,一个凳子是矮的,我就拿来坐。
“坐要有坐相,坐到那桌子旁。”院子里的奶奶冲着屋子里的我喊着。
我慢吞吞地挪到了八仙桌的旁边,这桌子是我们家的老古董,看着很沉重,旁边的老圈椅,看着也很沉重,无论如何不像是给小学生舒舒服服写作业用的。可是奶奶盯着呢。
昨晚加了半宿的班,累得要命。入睡之后,我就这样从北京梦回洪湖,回到了我小时候的夏天。我就站在那个不愿认真写作业的小孩背后,听着她背后唱着歌的收音机,又看着她的那张红木桌子。后来梦醒了,我才感到梦里的场景,是那样令我亲切和感伤。我想起那条流过许多家门口的河塘已经被填平了,而我家也早早就搬到别处,换了一套现代的家具。
在这座和北平几乎毫无共同之处的城市,在这个如今名叫北京的城市,我相信,如果有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站在一个小胡同的门口,望着那雕花的影壁和养过金鱼的大水缸,想着那老式的鼓凳或者八仙桌,必定也会和我一样湿了眼睛。
那些旧物,永远和新鲜的东西气场不同。那些曾经笼罩过它们的光亮,路过它们的人事,都被一一收存。它们温润,有包容的气息,有自己的气质。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哪怕是一个孩子,心,都不敢放松。我爱它们,爱中带着一丝怕,但是这怕,却使得这爱更浓。
“祖宗们眼盯着这老桌子,看你写作业呢。你敢走神?”每当我工作疲惫时,就好像能够听到奶奶当年的声音。随后,那缕怀念,又冲淡了我的憔悴。
当离开故乡的多年以后,我终于也在北京的新居添置了这样的一张八仙桌,旁边配了一把圈椅。它们古朴、素净,伸手抚摸,便能心平气和。我也让我的孩子坐得规规矩矩,在上面写作业。我不能给他复原一个我那样有着老宅子的童年,但我可以给他一个关于红木家具的回忆。
我知道,梦有多种,而故园梦,值得再梦一场。(湖北 子琦/口述 李玮/文)
(来源: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